6

可到夜幕降临之时，满心喜悦的闻人良玉来到芙蕖殿，当先见到的女子却不是青桐，而是个从未见过的明艳女子。她一身桃色裙衫，明眸皓齿，一笑便有两个浅浅梨涡，甚为动人。

“臣女青芷见过皇上。”

他的神色瞬间便冷了下来，抬手令她起身，淡然问了一句，“她呢？”青芷一时没反应过来，有些莫名地抬头，“啊？谁？”

“淑妃去哪儿了？怎么是你在这儿？”他耐着性子。

青桐原本是想让青芷先一步见到闻人良玉，好让他一朝惊艳。躲在里间却听见他口气不悦，手中不免生了一层潮汗。掀了纱帘走出来行礼，才缓缓道：“这是臣妾娘家小妹青芷，特地入宫来给皇上请安的。”

闻人良玉一眼扫来，看了半晌，眼中神色不知是喜是怒，她却愈发觉得心下不安起来。她正惊疑不定，却见青芷反倒走前了几步，盈盈下拜，“芷儿自小有几次出入宫廷的机会，有幸多次瞻仰皇上的身姿风度，甚为仰慕。”

“仰慕？”他一声冷笑，话虽是对着青芷说，眼神却是看着青桐的。那眼睛里冷意森然，闻人良玉又扫了一眼她的妆容打扮，笑意更深，“真是……有心了。”青桐一颗心咚咚乱跳，果真瞒不过他！他们竟还妄想着在他眼前装神弄鬼耍小花招！他却不再看她，径直走入殿中坐下。

殿中益发显得沉静，落针可闻。

他看着殿中两个盈盈而立的女子，一个妩媚谦恭令他厌烦，另一个却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他心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，忍不住嘲讽一句，“你们符家的女儿个个出挑，竟都不是凡俗女子可比的。朕听说外间都传闻你符家女儿都以花为名，却单挑了你的名字取得最好。桐花虽羸弱清冷，倒也有一番味道，与青字配在一起，倒有引凤栖息之意。你爹爹倒真是有心了……”

他有意讽刺，她如何听不出来。正欲开口解释，却见青芷嫣嫣一笑，反倒先一步上前走至他身边回话。

“皇上这可猜错了。”

“哦？”他扬眉微蹙，“那其实如何？”

“小女的姐姐可并不是取的桐花之意。”青芷笑眼弯弯，姿色甜美，“小女的爹爹也以为是桐花之意，怪姐姐的娘取的名字意头不好，可从来都是对姐姐极为冷淡嫌恶的。却不知道姐姐的娘是别有用意，桐字取的本就是青桐之意。”

青桐听到此处，忍不住心神一震，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。

“青桐……小女看宫中也植了不少青桐树，却不知皇上可否看见过青桐树被砍下之时……树之内里？”

“内里？”闻人良玉心中一凛，“你是说……”

“青桐树内里中空，乃是没有心的。”青芷不卑不亢，徐徐解释，“姐姐的娘临终时留有遗言……”她娘是符家一个并不受宠的陪房丫头。青芷说得不错，她也一直记得她娘临终前说过的话。

“你爹一直不喜欢娘，也不喜欢你。说桐花清明盛放，时节不好，取做名字既难听又晦气。可娘还是给你用了这个‘桐’字，你可知道为什么？”

她当然知道。青桐，取的并不是桐花之意，而是庭院里栽种的青桐树。有一年她曾见过园丁砍伐老去的青桐，才知那青桐树乃是空心。

青桐无心。

她娘所希冀的，是既为庶女，又在这符家长大，须得时时谨记，无心方能平安无事长久生存。无心啊！便是对这万事万物，包括人。都没有感情，便对了。她自小便知道自己要走的是哪一条路，也自小便有认知，不管是哪一条路，到底都是一样。她只要活着，安然终老，便算是完成她的任务了。

这件事连她爹都不知道，她只告诉了从小相依为命的九妹妹青芷。

而此刻，青芷却毫不隐瞒全都说了出来。

她看见闻人良玉的眼神越来越冷，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几乎要撕裂她！不……不是，不是这样的！她想要开口解释，却不知要如何解释。说她并非无心？说她所说的“心甘情愿”都是真的？可如果都是真的，那她此时此刻又在做什么？为何要将另一个女人推到自己“喜欢”的人面前？为何呢？她自己也不知道。

唯一的解释，便是她对谁都是无情，无心……

闻人良玉盯着她看了半晌，她却只是怔怔看着他，半句解释也没有。他只好冷笑着站起了身问她，“淑妃推荐小妹给朕，是何意思？”

她索性心下一横，直白地回了一句，“臣妾自小与九妹妹相伴，入宫之后深觉寂寞。臣妾这九妹妹姿容出挑，聪明伶俐。若是皇上亦接她入宫服侍，臣妾及臣妾娘家皆……”她心头酸涩，却终是忍住了眼中的泪，“……感念皇上隆恩浩荡。”

原来一切都是假的！

他以为她终于肯真心待他，主动去御书房见他，跟他说那些好听的话！却原来都是为了如今这一切所做的铺垫！他知道自己不该心疑，可她却一句半句都不解释，反倒索性承认了这一切。他没有她的心狠！

不，与其说是狠，倒不如说她真应了青桐之名！

无心！好一个无心！

他不怒反笑，“好。淑妃一片心意，朕自然不能辜负！”当下便宣了旨。敕封符家九女青芷为贵人，赐住芙蕖殿与淑妃相伴。

他再不多言，冷冷拂袖而去。

7

他再不理她。

那夜她又梦见了她的娘，那个一生悲苦的女人，她在不断地对她说着。“……须得时时谨记，无心方能平安无事，长久生存。娘不求你有多富贵荣华，只希望你一生安稳……”

无心？她似梦似醒之间，眼前竟出现了他的样子。

自从遇见这个人，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，甚至连眼神也不再坦荡荡无波澜。她心底是害怕的，害怕自己真的一时心动，毁了一生啊！男人……尤其是这天下至尊，怎会肯俯身留心于一个卑微而毫无长处的庶女？

她不该妄想，她应挖了那颗心，剔了情思爱意。便能恢复到那冷淡清冷的无心青桐。

直到隔日还是昏昏沉沉，却被皇后留下来喝茶。

皇后的样貌端庄秀雅，为人也很宽厚可亲。对这个一入宫就风头大起的淑妃，她并未刁难。只是淡淡聊了几句皇上日常的饮食起居，喜好习惯，命她谨记。

“……皇上幼年之时遭逢几番变故。原本样貌品格都是极好的，只是后来先太母妃病逝之后突然性情大变。或许在常人看来，他性格难测，但其实皇上面冷心热。这许多年来，本宫从未看过他对人这样辗转反复……本宫是皇后，自当以统领后宫为己任。而妹妹是宠妃，令皇上展露笑颜的重责就交予妹妹了。”

青桐听到这里，心中难免一动。但很快，她又恢复了常态。青芷册封的消息刚传遍后宫，皇后便如此言辞。恐怕不过都是皇后想要笼络她的说辞罢了，如何能当得了真？

可皇后却又突然提到，“本宫原以为皇上与淑妃情投意合，却没料到淑妃竟推举自己的亲妹妹入宫。真是令人不解……”

青桐心下惶恐，立刻起身下拜，“臣妾不敢。臣妾自小便受家中教诲，不敢妇德有失，更不敢犯忌妒之罪……”她还要多言，却听到皇后突然长长叹了口气，挥手道：“本宫有些乏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
她才松了口气。

那几日还算太平，并无什么大事发生。闻人良玉既没有再来芙蕖殿，也没有歇在皇后宫中。只听说每日都在御书房内处理政务到很晚，并不招幸任何女子。

青桐心下不免有些担忧。

他如此劳心国事，不知身体是否还吃得消。她记得他还是肃王的时候，便看见他喝药。后来去御书房，又听他说感染了风寒。想来他素日的身体并不太好，若是这样劳累……她胡思乱想，却又不敢去见他。

就连绣香囊的时候也存了心思，一针戳破了手指。

莹莹的血珠冒出，她正看着发呆，一旁却有一只手粗鲁地拽了过去。她骇了一跳，抬头才发现闻人良玉就站在她身旁。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，又站了多久。他拽过她的手指，含在了口中吸吮，眼睛愈发幽暗，不知喜怒。

她又羞又急，却不敢用力。只是低低唤一声，“皇上……”

好在他很快就放开了她，神色也恢复往常那般清冷，“淑妃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？”她心下一松，照实说道：“臣妾听闻皇上这几日国事繁忙，担心皇上龙体……”

“这只有朕与你两人，何必还要惺惺作态！”

他根本不信，看她的眼神只是冰冷。

她眼神黯然，只是低垂了头一言不发。几日不见，她好像消瘦不少，闻人良玉见她这副泫然的样子，心中不忍，又多了几分怜惜。再一想到自己到此的目的，口气更是软了几分，“今日午后符大人入宫来看你……”他略微停顿，去看她的脸色，却见她眉头微蹙，似是有些不虞。却也未见得有什么欢愉，反而像是有些不喜。他心中难免有些失望，于是淡淡说道：“……不小心摔了一跤，撞到头引发病症，想是年老体弱，竟一下去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她这才吓了一跳，急急地站起身来，“符大人他……”

“他死了。”听到她仍是称自己的爹为“符大人”，闻人良玉心知她还是没能原谅她爹。既如此，她定然也不会为此事伤心太久吧！他想一想忍不住冷嘲热讽，“反正……你心里亦是恨他，他死了也好！”

她却失魂落魄，怔怔地呆了一会儿。听到这儿竟答应一声，“对！我是恨他！”

闻人良玉冷哼一声，正要走却又停了下来补一句，“皇后也是今日去了。”

一日之中，竟死了两人！

青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，“皇后？皇后为何……”

“听说也是来寻你，却在芙蕖池边滑了一跤，掉入池中竟淹死了。”他语气生冷，一点感情也没有，好像在谈论吃饭睡觉那么简单的事。她只觉得彻骨都是寒冷，皇后为人温和亲切，与他有事多年夫妻，他却并无一点伤心！

来日她若是死了，他又会不会只是淡淡描述一句“她竟死了”便了事？

她说不出话来。

“宫中近来不甚安宁，你暂理后宫事务。朕已吩咐将太子带到芙蕖殿来交由你抚养，你好好待他。”他想一想又说：“你妹妹青芷也住在这儿实在不方便，你就安排她移居别处。另外朕下了旨，没有朕的旨意，后宫任何人不得探望太子。太子若有半点差池，朕唯你是问。”

交待完这些，他便匆匆离开。

内室的纱帘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。

8

她自小便恨符大人，恨整个符家。

他们都对不起她娘……她因这一桩事便恨了许多年。可如今符大人真正死了，她却突然觉得像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。她想起幼时还不懂事的时候，看着符大人常常牵着她的二姐姐青兰，眼神里尽是宠溺。

她不得不承认，她那时是极其羡慕的。她也想有一日，符大人能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。可是她得到的，只有嫌恶厌弃。哪怕她后来入了宫，当了淑妃。他看着她有谦恭有讨好，甚至有惧怕，却一点也没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怜与关切。那眼神让她觉得，她是一个外人，一个不相干的人。而并非血浓于水的亲生骨肉！

可他死了，符大人，他算计一生，耗尽心力要维护的官职权位也救不活他的命！她猛然觉得面上冰冷一片，才知道自己竟为了这个自己“恨”的人落了泪！

可皇后与符大人同日猝死！这实在太不寻常！

她既担起了暂理后宫的职责，就要先将这件事查清楚。皇后随侍的宫人，芙蕖池道上的守卫，甚至芙蕖殿每一处她都查了个仔细。竟真被她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。她虽看起来总是优柔寡断，但若真是有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，她也绝不是个心慈手软姑息养奸的人！

她并不带随从，只一个人悄悄去了新殿。

却没想到才到殿门口，就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。

“……臣妾惶恐，至今才敢说出真相，其实……”那声音低柔婉转，即使是在情急之下，听来也是悦耳动听。那是她妹妹青芷的声音，“其实那日臣妾亲眼看见是姐姐将皇后推入了芙蕖池！”

她心神俱裂，万万没有想到青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
“臣妾有宫人佐证，求皇上明察……臣妾再不敢包庇姐姐了……”那声音带了哭腔，听起来倒真是情真意切。

她在窗外深吸了口气，终究还是推开了殿门。

“你有何佐证，不如现在就拿出来给我看看。”

殿内堂上坐着闻人良玉，而跪在一旁低声哭泣的，却正是她那从小一起扶持长大的九妹妹青芷。青芷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此刻出现，惊惧之下竟怔怔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
闻人良玉倒是先笑了，“淑妃来得正好，朕正在头疼。这一桩后宫丑闻，还需要淑妃亲自审理，朕就不插手了。”他说着便起身，竟真的朝外面走去，走到门口又回头说：“淑妃若是能处理好了这件事，朕便择日封你为后。”

青芷这一下真正清醒过来，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。

“芷儿，你不该杀皇后，还要栽赃给我。我已经查清了，有人在芙蕖池旁看到过你。”

“不该杀？”青芷又笑又哭，那样子狰狞可怖，“不该杀她……难道让她来告发我曾侍寝过先帝？不，我好不容易入宫，不想就这样被赶出去！我真的不明白，我明明样样都比你好，为什么皇上会喜欢你，会让你当淑妃，而却看都不看我一眼？

“我说是你杀了皇后，他却还是对你深信不疑，还要封你做皇后？为什么？我当年……我费尽心力，好不容易得到先帝的喜爱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！什么……什么都没有！凭什么你可以……你可以入宫……可以当淑妃……你……”

原来皇后对青芷早年常入宫廷也有所耳闻，私下里查了先帝的起居注，却发现青芷早就侍寝过先帝。她想私底下先找青桐问个清楚，竟支开了随侍的宫人。却不想刚走近殿外便遇见青芷，三言两语被她激怒，忍不住质问，却没料到反倒是被青芷推入池中淹死了。

青桐又是生气又是心伤，她没想到连她最信任的这个妹妹也会如此对她。

她还想要再问，却看见青芷已从桌上的梳妆盒里拿出什么放入嘴里。青桐觉得不祥，莫名有些焦急，“你……”

“我早想过了，到了这境地，只有……去陪先帝了……”说着，嘴角已流出一丝血来。

“芷儿，芷儿你到底……”

“我……我杀了皇后，罪有应得……”她气若游丝，嘴唇发乌，看来已是服了毒。青桐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抱着她问：“那么符……爹呢？爹是怎么死的？”到此时此刻，她竟愿意再喊他一声爹。青芷面上突然浮起一个奇异的笑来。

“爹？爹是被皇上杀的……”

“不……不可能！你骗我！”

“我骗你？是了……是你害死了爹！皇上多爱你啊！他知道你恨爹，就帮你杀了他，我亲眼看见他……一把将爹推了下去，就像……像我杀死皇后那样。你觉得好不好……他……他对你……真……是好……呀……”她说完这一句，却再说不出一个字，头一歪就闭上了眼睛。

然而青桐却觉得指尖发冷，寒意渐渐渗入她的心底。

9

封后大典极为热闹，天下人都知这符家的庶女青桐是天下最最富贵的命。入宫便是淑妃，如今皇后去了，理所当然的执掌中宫。还接管了年幼的太子，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

那一夜红烛高点，富丽堂皇的芙蕖殿内布置得极尽奢华。

闻人良玉坐在桌旁，看着她亲自为他煮茶，眼神淡淡看不出思绪。等她将那杯茶端过来，他轻轻一笑，便拿到嘴边来吹，竟像是迫不及待要喝下去一般。

“皇上为何这般心急？”她笑眼看着他，竟是用他从未见过的温柔。

可她是无心的青桐！这一切，这温柔……都是假的罢了。他心内剧痛，面上却一点也不显露出来，只是说着，“我想快点喝到你亲自为我煮的茶。”

他想起许多往事。

其实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夜，他早在暗处看了许久。她虽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，可那神色之中的清冷却自有吸引人的地方。从那时候起，他就注意到她的眉间总带着点点清愁，似有有化不开的郁结。

尔后一次又一次见到她。

一次又一次看到她眉头紧锁，郁郁寡欢。

那一日他并没有走，他在殿外听见了青芷与她说的那些话，他却一直都没有解释。他想知道，这杯茶里，究竟有没有他害怕的东西。

茶水香醇滚烫，温暖了他的身体。

她亦一直盯着他看，看他神色渐缓，才低低说了一句，“我并没有在茶里下药。”这话说得又轻又小，他却字字都听在了耳中。只觉得心内都充斥了欣喜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她却徐徐摇了摇头，像是哭又像是笑，“我……我想下药，却下不了！其实我恨我爹……但我却也怕失去他……可我却下不了手杀了我的杀父仇人！”

看她这样痛苦，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在怀中。

“我没有杀你爹，她是骗你的。”

“什么……”她挣开他，抬起泪眼，似是不信。

“我已查清了，你爹是看到青芷杀了人，惊惧交加之下吓得从坡上摔了下去。你若不信，大可以再去查查。”他既已知道她没有下药，心境也渐渐平缓下来，却只觉得心头一阵烦闷，忍不住狠咳起来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了……”她转过头去看，却见他咳出了一帕子的血想要偷偷收起来！“你……我并没有下药！怎么会……怎么会！”

“不是你……”他漾起一个苦笑。

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这个皇位。

自小出生在皇家，见惯了皇权争斗。他那个受苦受难的母妃就是被他父皇杀的。只因为他的母妃与外戚来往众多，娘家又与朝内大臣交好，上了个折子支持立他为太子。他父皇疑心起来，争执起来竟亲手杀了他的母妃。他亲眼看见，大受刺激，从此再也不敢锋芒毕露。只装作愚钝无能，四处浪荡才躲过灾祸。

谁知他却遇见了她。

她什么也不知道，却还一本正经叽叽呱呱对他说教了一大堆。那时他便已经中毒了。他的亲皇兄为怕他将来生事，给他下了慢性毒药。不能立死，却能慢慢折磨他的心血，令他像得了病，逐渐心力衰竭而死。

他一直在吃药，一直想压制那毒。

可他却在遇见她之后，想着，总该做点什么才好。

他筹谋良久，步步为营，竟真的得到了那个位置。他迎她入宫，给她天底下最大的恩赐与宠爱，可她却一次又一次令他失望。尽管他心底似乎隐隐明白，他也许是误会了她。可越是在乎，却越是不敢去探查真相。

所以他在等着，等着这一盏茶来决定她的真心。

“我活不了了……”他苦笑，“但我仍并不后悔……”

“皇上……”她心如刀绞，眼泪砸下来，几乎话也说不出，“闻人良玉！你不能……不能丢下我！”

他似是痛苦，又似是欢愉，眉间竟隐隐舒展了开。

她感觉到那抱着她的怀抱正渐渐失力，渐渐的……渐渐的……好像连那温柔的暖意也快要冷却……

“闻人良玉……”

青桐无心。她是没有心的啊！可她的心却为何这样痛！

无心？

她似梦似幻，眼前好像还是在那个月夜之下。看着她心爱的人眼含笑意，正站在台阶之下，伸手要接住她即将要飞出跌倒的身体。

可那都是虚幻的梦境。

这一次，她是真正失了心。

编者注：点击进入作者主页，收看作品上篇。